雖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，但沈南星聽來仍覺得驚心動魄。

“然後呢？你們是怎麽躲到這裏來的？”

“夜渠和北胡是打定主意要一舉滅國的，屠城勢在必行。是國王，最後關頭，他帶著所有剩餘的士兵暫時擋住了進攻的敵軍，念雙和我從密道轉移了還活著的教眾，來到這個無人知道的山谷。”

木胥對國王的心情極為覆雜，是他奪走了他的愛人，得到又不珍惜，讓她傷心難過，可最後，他還是將她托付給了自己。也是他親手害得玄月覆滅，卻還是他，義無反顧地犧牲了自己，抱住了自己子民的性命。

所有幸存的玄月子民，想起這位國王，都是心情覆雜。

“念雙將我們送進了黑雲谷，用玄月秘術開啟了瘴氣陣，將這裏變作了最安全的地方。可她自己卻沒有進來。

她說敵人要的東西在她身上，她身為聖女受教眾信仰，就必須挑起責任，不能將災禍再次帶給子民。

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，明明說好會回來，可是我等了好多年，什麽也沒有等到……

我都不知道，那時候她已經懷了身孕……”

說著說著，木胥擡起雙手捂住了臉，看上去蒼老了不止十歲。

雖心裏早有預料，可今天沈南星的話，徹底消滅了這位老人心裏最後一點奢望。

自己默默愛了一生的女人，在與自己分別之後不久，便香消玉殞，只留自己在這茫茫人海，一年又一年的尋找。

沈南星心有不忍，伸手輕輕撫了撫木胥的後背。

“我奶奶回了北疆投靠了他的表哥，可是身體太弱了，生下我爹之後不久，便去世了。直到離世前，她也沒跟任何人透露過玄月國的事，沈家收養了我爹，這根發簪被當做遺物給了他。”

沈南星簡單地講了講自家的情況，撿好的說了一些，木胥聽著孟念雙後人的故事，神態平靜了許多。

至於沈天柱在沈家的不幸，既然已經過去，沈南星便不再提起給人添堵。

想來木胥也不想知道，孟念雙身為一介聖女，和玄月國王的兒子，會被養成那樣一個窩囊的樣子……

而自己的爹，竟然有這樣尊貴的身世簡直讓沈南星始料未及。

想起沈天柱慣常悶頭悶腦的樣子，若告訴他，你其實是西域的王子……

自己的爹會嚇暈過去的吧……

“這樣也好，也好。”

聽沈南星說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姐妹都過得不錯，木胥心情好了不少。

“等教民在這黑雲谷安定下來過上正常生活之後，我便離開了這裏去找她。西域，北胡，大胤，我找了不知多少年。直到二十年前，我才放棄了尋找，專心報仇。”

木胥指著沈南星手上的發簪，說道：“他們就為了這個東西，滅了我玄月，害死了念雙。我知道他們想要的，是那所謂能通靈馭人的法器，呵，那我便將他們想要的東西給他們，讓他們好好享受！”

沈南星聽出不對，問道：“這法器究竟是什麽？和我這發簪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你既得到這發簪，原本也該讓你知道。將你的發簪給我。”

接過沈南星手中的發簪，木胥走到女神像面前，雙手合十虔誠一拜，然後伸手摸到水晶像足尖點著的一朵火焰鳶尾，將發簪上的火焰鳶尾與之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，輕輕一扭。

一陣沈重的齒輪轉動聲過後，女神像背後出現一扇小門。

木胥帶著沈南星進了暗室，在昏暗的長明燈光芒中，兩人走過長長的石道，來到一扇石門前。

木胥囑咐沈南星捂住口鼻。

“這裏面，就是那‘通靈馭人的法器’。”

見沈南星捂緊了鼻子，木胥將發簪插入石門上的小孔，打開了這扇石門。

裏面是一間很大的暗室，就著木胥手上的油燈，沈南星看清了裏面堆放的東西。

密密麻麻，全都是烏香！

許是堆放的年頭過久，暗室內到處都是灰塵，但這樣的數量還是讓沈南星震驚不已，即便捂住了鼻子，她還是能聞到那股特殊的苦澀味道。

這都是成熟的，高純度的烏香！

見沈南星已經看分明，木胥帶她離開了暗室，重又將門封好。

沈南星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恢覆過來，木胥便帶著她繼續往前走。

一直走到了暗道的盡頭，木胥停頓了一下，依樣用發簪開了鎖，用力推開了這一頭的門。

有些刺眼的陽光瞬間照射進來，沈南星不自覺微瞇了雙眼，減輕眼睛的酸痛感。

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，她看到了一片花海。

一片無邊無際，姹紫嫣紅開得正艷的阿芙蓉花海。

原來這暗道的盡頭，竟連著另一片無人的山谷，這裏是進入這山谷的唯一通道。

一道亮光劃過沈南星的腦海，她突然全明白了。

“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通靈的法器對不對？”沈南星只是木胥的眼睛，肯定地說道，“之所以會傳出這樣的謠言，是因為玄月國有大片的阿芙蓉，玄月教有煉制烏香的本領，而這烏香會引人上癮形同傀儡！而這發簪，是進入暗室，獲得這些東西的鑰匙！對鏡幽香開一朵，為君巧把相思鎖。竟是這個意思！”

看著面前妖嬈得過分的花海，木胥緩緩說道：

“百年前，玄月教的先祖發現了在黑雲谷背面的這一片花海，那時族裏有一位煉藥的天才，將阿芙蓉的汁液提煉成藥，對不少疑難雜癥有奇效。

但不久後，他便發現這東西就是個魔鬼，運用不當便會成為控制人心的武器。

這位制藥天才悔恨又矛盾，最後活生生瘋了。

當時的玄月教宗既不願拿這東西現世害人，也不舍就此毀棄，於是便在黑雲谷修了神殿，建了這密道與暗室，將通路隔絕，已經提煉出來的全部封存，而煉制之法也作為禁術不準再提及。

而只有持聖女令的玄月聖女，才能進出。

只是這傳言到底還是洩露了出去，久而久之，便成了如今的樣子，最終給玄月國引來了滅國之禍。”

“其實也不算全錯，這麽多烏香，真能拿到的話，足以摧垮一個國家作為棟梁的階層了。”沈南星搖頭嘆息，“那配方呢？”

若有配方，東昌王何苦搗鼓了那麽多年。

木胥面色有些難看，說道：“你奶奶接任聖女之後，說這東西不該留在世上，便將配方給毀了。”

沈南星有些意外，更多的是讚嘆。

這位從未謀面的奶奶，當真是位風華絕代的傳奇人物。

有關於玄月國的一切謎團，終於在今日得到了解答，這裏面的愛恨糾葛，利益糾纏，如扇動的蝴蝶翅膀，隔著三十多年的歲月，引發了無數悲喜人生。

命運的巨輪一旦啟動，誰也無法抵抗。

沈南星正感嘆間，身邊的木胥將發簪又放回了自己的手心。

“如今你已知曉一切，又是我玄月國的王室血脈，你可願意留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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